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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武二將馴“騾”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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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彥武

1936年5月18日,由紅軍第一軍團、第十五軍團和第八十一師、騎兵團組成的西方野戰(zhàn)軍開始了西征戰(zhàn)役。野戰(zhàn)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彭德懷統(tǒng)率近1.3萬余人的大軍,分左右兩路,夜行晝宿,神不知鬼不覺地向預定地域開進。

紅一軍團為左路軍,紅二師為左路軍的前衛(wèi)。25歲的楊得志時任紅二師師長,20歲的肖華時任紅二師政治委員,一文一武,率隊經安塞、吳起、元城向隴東的曲子鎮(zhèn)、環(huán)縣隱蔽行進。急行軍三天后,部隊到達曲子鎮(zhèn)附近。當部隊行進到離曲子城五六里的地方,一個青年人騎著馬迎面飛奔而來,見到楊得志和肖華后翻身下馬?!皥蟾鎺熼L、政委,馬鴻賓手下一個綽號叫‘冶騾子’的旅長,帶著300多名騎兵正在鎮(zhèn)子里打尖喂馬?!睅熇锱沙龅尿T兵偵察員氣喘吁吁地說。

楊得志和肖華聞報大喜,經??偸羌t軍未到,敵人早已聞風而逃,今天卻主動送上門來了,正是盼之不得的好消息。楊得志和肖華緊急研究后立即決定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,趁其不備,力爭全殲。于是,二人一邊向軍團長報告,一邊急令部隊迅速把鎮(zhèn)子包圍起來。

偵察員說的“冶騾子”是馬鴻賓的親信和干將冶成章的綽號,冶成章是馬鴻賓部第35師第105騎兵旅旅長。此人性情暴躁,打仗強悍,善于奔襲作戰(zhàn),經常欺壓群眾,人們說他是“一對騾子,一對馬,一對老婆,一對娃”。當年紅二十五軍長征到陜甘邊界時,冶成章就曾率部進行過圍追堵截。在紅軍西征未來之前,“冶騾子”曾給馬鴻賓拍過胸膛:“曲子城要是丟了,我自己把頭割下來,叫副官給你提來!”這天,信誓旦旦的“冶騾子”帶著300多名騎兵由慶陽(今慶城縣)向寧夏巡邏,剛剛進入曲子鎮(zhèn)休息,沒想到會遇到從天而降的紅軍。

楊得志和肖華點兵布陣,讓二團主攻,五團助攻。在戰(zhàn)斗沒打響前,他倆帶著營團干部仔細查看了曲子鎮(zhèn)的地形,選擇最佳突破點。曲子鎮(zhèn)是座土城,方圓不過兩里左右,城高有十多公尺,四周筑有碉堡,城墻外有丈余深的壕溝,易于防守??赐甑匦魏螅麄冇窒驊c陽方向派出了警戒。下午3點左右,正式開始攻城。

擔負主攻任務的二團將主攻的突破口選在城墻的東南角,這里正好有十幾幢房子,和城墻的碉堡相距30多米,只隔一條護城河,可作攻城的掩護物。二團的戰(zhàn)士們憑借步槍、手榴彈,在僅有的幾挺機槍的掩護下,利用有利地形,進行著艱苦的攻城戰(zhàn)。戰(zhàn)至傍晚,有少部分部隊從突破口進入鎮(zhèn)子,由于人少,他們隨時都有被敵人擠出來的危險。楊得志和肖華對眼前的戰(zhàn)斗看得很清楚,自己的部隊是有戰(zhàn)斗力的,但“冶騾子”的部隊確實能打,而且有不少亡命之徒。眼看突破口要被敵人奪回去,就在這時,二團的另一支部隊迅速沖了上去,只見城上城下、鎮(zhèn)里鎮(zhèn)外,敵我雙方混戰(zhàn)在一起,戰(zhàn)斗呈現出膠著狀態(tài)。

楊得志和肖華看到敵人逐漸沖了過來,立即命令城墻上和街道上的所有部隊全部向敵人開火。由一個排堅守城墻上的兩個碉堡,鞏固城門口,二團的另外三個連由正面和兩翼進行反擊。同時,命令五團在城西北角相機發(fā)動攻城。

一陣激烈地沖殺后,“冶騾子”被打得筋疲力盡,丟下一些尸體和傷員,退縮回城西北角去了。此時,西北角的城墻已被紅五團占領,“冶騾子”只帶了些貼身衛(wèi)隊龜縮到幾個石頭窯洞里,負隅頑抗。天逐漸黑了,為了盡快結束戰(zhàn)斗,楊得志和肖華決定二團、五團各派一個連從兩個方向主攻。五團是有名的“夜老虎”團,他們自上而下壓了下去,悄悄逼近敵人盤踞的幾個窯洞,出其不意地發(fā)起攻擊,打得敵人毫無還手之力,紛紛投降。二團的一個連用掏房、挖墻、打洞的辦法,以少數人隱蔽迂回到敵人盤踞的窯洞前,突然進攻,打得敵人措手不及,死的死,逃的逃。到晚上10點左右,除了“冶騾子”自己盤踞的一個窯洞之外,全部敵人都向紅軍繳械了。

楊得志和肖華派戰(zhàn)士向窯洞喊話,勸“冶騾子”投降,沒有任何回應。戰(zhàn)斗不能再拖下去了,只見幾名戰(zhàn)士爬上窯洞頂,把手榴彈從煙筒里扔了下去,“冶騾子”的幾個親兵被炸死,他自己的腿也被炸傷,這才被戰(zhàn)士們捉住。雖然當了俘虜,但冶成章“野性”未減,紅軍的醫(yī)護人員給他包扎傷口,他不讓,還罵罵咧咧:“你們這是打得啥仗?趁咱沒有防備突然襲擊,放暗箭算啥真本事!”

楊得志和肖華回到師指揮所,屋里屋外蹲滿了俘虜,衛(wèi)生員忙著給受傷的俘虜上藥包扎。楊得志對警衛(wèi)員說:“去把‘冶騾子’帶上來我們看看!”

“冶騾子”被警衛(wèi)員押著,一跛一跛地走了進來,他略帶敵意又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:紅軍的衛(wèi)生員給他的傷兵們精心包扎著,紅軍的“長官”心平氣和的與俘虜談話,紅軍給愿意回家的俘虜發(fā)放路費。“冶騾子”來到楊得志面前時,楊得志讓警衛(wèi)員拿凳子給他坐,他就是不坐,楊得志看見他臉上的汗水,估計是傷口發(fā)疼,便讓醫(yī)護人員給他上藥,這次他沒有拒絕。

警衛(wèi)員對“冶騾子”說:“這是我們的楊師長!”這一說,“冶騾子”瞪著有些發(fā)紅的眼睛,粗聲粗氣地對楊得志說:“自古以來沒有你這種打仗法,不宣而戰(zhàn),背后放箭,有本事就明對明、一對一地干!”“自古以來,就有不宣而戰(zhàn)和突然襲擊的打法,可惜你這位旅長不知道,你聽說過孫子兵法和‘三十六計’嗎?”楊得志說道?!耙彬呑印闭UQ郏瑳]說話。楊得志又說:“現在日本鬼子打進中國,作為一個中國人,你的軍隊不去抗日,卻在這一帶燒殺搶奪,殘害人民,與紅軍為敵。你們對人民是犯了罪的!你們對國家、對民族,對包括回族同胞在內的全國同胞是犯了罪的!我們打你們是忍無可忍,也是為了把你們‘打醒’,以便共同對付日本侵略者。我的話你懂嗎?”

“冶騾子”一邊聽一邊坐到了凳子上,雙手抱住腦袋,氣急敗壞地說:“算老子倒霉,反正這旅長當不成了,你們要殺要剮,隨便!我不怕死!”“殺你容易得很,易如反掌?!睏畹弥景咽种械臉尩鄟淼嗳?,等了一會又說:“但是我們不殺你,還要放你回去。”“冶騾子”抬起頭,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。這時,肖華走了過來,對“冶騾子”說:“軍中無戲言。我們楊師長說的可沒半句假話!希望你回去,不要再坑害包括回族同胞在內的人民群眾,而去打侵略我們中國的日本人!”

話音剛落,一個披頭散發(fā)、滿臉脂粉的女人拉著兩個十歲上下的孩子突然闖了進來,一下子跪在楊得志和肖華面前,哭哭啼啼地說:“長官,行行好吧,放了我們吧!要什么都行啊!”這個女人是“冶騾子”的老婆,紅軍打進曲子鎮(zhèn)后,她把金銀首飾揣在身上,怕被紅軍抓住,藏在淺水井里,被紅軍打水的伙夫發(fā)現了,把她撈了上來。起先,她怕得要死,看見一個紅軍干部或戰(zhàn)士,就哭著求饒,后來,見沒人理會她,就帶著兩個孩子來向紅軍“長官”求情。

肖華讓“冶騾子”的老婆站起來,坐在凳子上,問明緣由后說:“你不要害怕。紅軍不殺俘虜,只要冶旅長不再與紅軍為敵,我們很快就會把他放回去?!薄罢娴模俊蹦桥粟s緊拿出揣在身上的金銀首飾送到楊得志和肖華面前,說:“長官,這些東西夠不?”肖華躲開那個女人,正色道:“紅軍打仗不是為了錢財,以后你會慢慢明白的。我們說話算數,一文也不要?!睏畹弥窘又f:“我們紅軍絕不會要俘虜的錢財,不但不要,還要給你們發(fā)回家的路費。去年你們有個黑馬騎兵團被我們打敗過,那個團長叫馬佩清,你們知道嗎?”

聽到此話,一旁的冶成章猛地站起來,驚訝地問:“你就是那個發(fā)了三塊大洋放馬團長回去的楊得志大隊長?”楊得志點點頭,說:“這是真的,沒有假?!?/p>

聽完這話,冶成章打量了一番面前這位年輕的師長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他跛著腿走到那女人身邊,把兩個孩子領到楊得志面前,把他們摁倒在地,說:“快,快磕頭,這就是你們生身父親的救命恩人啊!”原來冶成章領養(yǎng)的這兩個孩子是馬佩清的。

楊得志連忙扶起兩個孩子,誰也沒料到冶成章卻“撲通”一聲跪到了地上,雙手合掌說:“真主在上,我冶成章今生今世決不再同紅軍打仗,再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了。楊師長,本人敗在你的手下,口服、心服,五體投地!”

楊得志上前拉起冶成章,嚴肅地說:“你和馬佩清團長都不是敗在我個人的手下,是敗在紅軍的手下,敗在共產黨的手下,敗在人民的手下。你要是真正服了,就不要聽信蔣介石那套鬼話,就要把力氣和本事用在和各族同胞一起打鬼子上!你這個人打仗還是有些經驗的嘛!”肖華接著說:“日本鬼子打進中國,占我河山,搶我寶藏。人民要抗日,而國民黨反動派卻要打紅軍;他們還要在我們回漢兩族人民中間制造矛盾,挑撥是非,從中漁利。要知道,日本鬼子打來了,他要殺中國人,并不分漢族回族;他要占中國的地,也不分漢族區(qū)回族區(qū)。日本人在東三省燒殺搶掠,根本就不分什么漢、滿、蒙、回、藏嘛!我們漢族和回族的人民要團結起來共同對付日本鬼子,共同救國才是啊!”

聽了這些話,冶成章漸漸明白過來,他說:“我‘冶騾子’闖蕩江湖半世,自以為是,真主為上,義氣當先,其實是個武夫之輩。楊師長、肖政委雖年少于我,講的卻都是至理名言。我冶某佩服,佩服!”楊得志和肖華相互看看,會意地笑了。

桀驁不馴的“冶騾子”在楊得志和肖華的耐心教導下,在紅軍大度又誠懇地對待俘虜政策的感召下,終于回頭了。由于還有戰(zhàn)斗任務,經過請示,他們把冶成章送到后方醫(yī)院治療養(yǎng)傷。傷好了以后,冶成章回到了寧夏老家,最終脫離了馬家軍,再沒干對不起老百姓的事。


編輯:吳樹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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