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，要有金燦滿溢的落葉。這里所有的季節(jié)變換的腳步很慢很輕，慢得就像烏發(fā)變成銀絲，輕得就像母親為嬰兒揮攆蚊蠅。山上山下的果樹，市區(qū)廣場上的銀杏葉，到了秋季金黃一片。仲秋采摘完山蔥花，挖完柴胡等地產中藥后，到了農歷的十月份，天氣似乎是很冷了，村莊里的樹木還在隨風婆娑，山上山下還有醒目的枝葉。天空的湛藍，陽光的燦爛，云朵的潔白，山麓的綠色都是那種原始的、標本的、意象中的純粹，沒有經過一點渲染、修飾。溫度很溫和，適宜活動，適宜成熟、適宜收獲，尤其是董志塬上初秋那個秋高氣爽，在別處也許只有干凈大海風浪的味道可以與之媲美。秋天的況味，還在老家那沒污染前的溪水，充沛清澈，空氣一直很明朗，視野一直很悠遠。

　　要聞到秋的風味，要到當?shù)氐霓r人們秋收的時候，我才確信，我就身處秋天了。谷子種在山上，手巾大那么一塊。農人們割了谷子用架子車，沿著崎嶇的羊腸小道拉下山來。玉米沒有給相對過長的生長期丟臉，比喻一個個長得像棒槌似的并不過分，玉米棒子的長度和粗實是我平生第一次所見。玉米早已成熟，但還任其生長，到了最后玉米棒子再也支撐不住，一頭栽倒下來，倒掛在干枯的玉米稈上，看上去真的讓人愛憐和喜悅。每一個地方都有每一個地方的耕作方式，這里的農人先掰玉米后挖玉米稈，不會像中原割麥一樣把玉米割掉，忍耐著玉米葉子的刮擦，掰完玉米棒子后，玉米稈挖倒一排排地擺放得整整齊齊。掰玉米是這里唯一的重要農事，記憶中以前村上農戶很少單干，每一年的秋收，弟兄姐妹、親朋好友們搞起了協(xié)作，一同作息。他們一邊勞作，一邊聊天。玉米在地里已經很干了，拉回來不需要再曬，堆了滿滿的一屋子，不會發(fā)霉，不會生蟲子。玉米糝很香，香了異鄉(xiāng)人，香了一個季節(jié)。現(xiàn)在偶爾親戚捎來石碾玉米糝子，那個味道把我也能帶回到兒時的記憶中去。

　　2010年高速公路征地拆遷，可以說完全抹去了兒時的老家畫面，在這一年記憶斷裂了許多，只有一次在老家又聽到了它的吱吱唧唧，那時快拆遷前村里有推石磨的聲音，曾是那樣的熟悉親切，我感到了一種溫暖，一種可以撫慰的感動。以前村中大場上有一石碾，石碾完好，石碾在秋天里并不寂寞，人們在這里碾辣椒粉，碾谷子。我循聲尋來，農人正在推著石碾，不慌不忙；石碾慢慢悠悠地轉動，不緊不慢地訴說著歲月滄桑，訴說現(xiàn)實的鄉(xiāng)野。真想現(xiàn)在回到拆遷前的老家，多少次夢里忍不住內心的跳動，上前去推起了石碾，那感覺喚醒了已經封存沉淀的記憶。

　　曾記得那是一個深秋晚上，我和同伴們摘了村子里樹上剩下的小蘋果，那個酸甜可口味道讓人此情可待成追憶。好多年后偶爾喝到的冰葡萄酒，暢飲于農家莊園找回了部分味道。那一年和幾位同學在老家把酒臨風，舉杯邀月，平素小心謹慎的我，一度放肆起來，那天不勝酒力，深深地醉了，醉在故鄉(xiāng)地域的秋夜。